陈召南没走远,游景小跑着追上他,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。陈召南的脚步散漫,脖子在冷风中有点瑟缩,呼出来的白气从前方往斜上扩散。
他应该准备去公交车站,游景看了一眼腕上的表,还能赶上末班车。
街上已经没有太多人,店铺基本关门,理发店门口挂的彩色转筒也在休息,陈召南停下步伐,凑很近观察,又用手碰了碰。
场景有点寂寥,游景这时候才走出来,学陈召南的动作碰了下转筒。
“陈召南,好看吗?”
转筒挡住陈召南上半部分脸,只有嘴巴和鼻尖露在外面,游景可以坦然地盯着他的嘴唇轮廓。
他的下唇比上唇厚,唇峰的形状明显,夜色使嘴唇具体颜色无法分辨,游景却想象了它红得刺眼的样子。
陈召南收回手,手腕处那块突出的骨头在游景眼前闪过。
“你知道这个灯有什么作用吗?每个理发店门口都有。”
世上有许多事物存在,不同的外观、颜色,有些东西随处都能看到,却没几个人知道它的意义。游景也不知道,他从来没想过有三种不同颜色,一直转的灯有什么作用,也并不美观。
他摇了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
陈召南左边膝盖弯曲起来,身子朝一边倾倒,游景以为他会摔倒在地,伸手想要扶住他,手臂在空气里动了动,陈召南却站稳了,没力气般靠着转筒,眼睛直直盯着游景,瞳中央是一小截的亮。
游景抓住他前额的碎发,把他扯向旁边:“别靠,多脏啊。”
“喜欢一个人也没有意义。” 陈召南理好被弄乱的头发,摸了摸脸颊。
那要看喜欢的是什么人,游景无望地想,喜欢陈召南,就是他的没有意义。
但是没有意义还是要存在,理发店的转筒在明早开店时会继续转动,今晚的不愉快过后,游景睁开眼,仍会继续做没意义的事情。
陈召南不能凭空消失,喜欢附属在他的身上,和他一起长久存在。
“没有意义你就不喜欢了吗?”
多此一举的问题,游景知道陈召南的答案。
陈召南不回答,问:“你也喜欢她吗?”
游景想立即否认,但心中出现了不光明、有点卑鄙的想法。
如果他说喜欢,陈召南会怎么做?
“我没和她谈恋爱。”
不是撒谎,只是没全盘托出。
“老钟说他看见你们一起走,很亲密。”
“真没谈。”
其余解释的话游景不想说了,他明明可以把原因都说清楚,一种强烈的自尊感和期待感束缚住他。
等了很久,陈召南立直了身板说:“星期六,北山山脚等你。”
游景感觉不妙,扯出点违心的笑容:“干嘛,散步啊?”
陈召南说:“打架。”
话音刚落,游景向陈召南扑过去,单手掐住他衣领,推到卷帘门上去,“哗啦” 几声巨响,震得整条街荡回声。
凹凸不平的纹路硌着陈召南的背,他的表情有些忍耐。
“为了一个女生,你真要跟我闹?” 游景气得喘不上气,太阳穴旁几根青筋像树根。
“为什么骗我?”
陈召南不知道他的气愤来源,但游景的隐瞒让他难受。
“我骗你什么了?”
游景松开手,陈召南卫衣领被他揪得皱成一团,又缓缓散开,两根绳一长一短。
陈召南说:“你不早跟我说喜欢她,我也不用这么蠢。”
“我没骗你,” 游景像泄了气的气球,“从小到大,我骗谁也没骗过你。”
那本《徐志摩诗集》连塑封都没拆,就被游景原封不动还了回去。
他是在校外还的书,没让其他人看见。
冯斯诺接过书时就懂了,她撕下书背后的卡片,问游景看过没有。
游景窘迫得不行,说看过了。
“你不接受,是不是因为陈召南?”
“不全是因为他。”
冯思诺还算淡然,抱着那本书,始终低头不看游景的眼睛。
“我以前觉得喜欢一个人要藏在心里,陈召南教会我喜欢要说出来,” 她说,“我可能伤害到你们的友谊了,但我没有义务因为你们是朋友,就放弃对你的喜欢吧。”
冯思诺很早就知道游景,远比游景认知里他们第一次见面要早很多。
学校里没几个女生不知道游景,特别是冯思诺这种有光环的女生。他太招摇了,能从许多人嘴里听到他的谣言,比如拿刀捅过人,降过级,因为游景刚从乡下回来时,多读了一次三年级。
冯思诺远远见到游景,他长得好看,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,不像传言中那么凶狠。
女生可能都对游景这种男生充满好奇,冯思诺放了很多注意在游景身上,看到他在街机厅帮过彭端,也看到他跟别人玩笑时的惬意,还有扔火腿肠喂校门口的流浪狗。
之后他来班上找陈召南,第一次知道她的存在,可她早就喜欢上游景了。
不过这些话现在都没必要告诉游景了。
“有时候喜欢也是一种负担,所以不说比较好,” 游景说完,又觉得言语稍重,“不过我这种只会打架的男生,实在不适合你这种乖巧的女生。”
“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,” 冯思诺好像并不难过,“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