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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3章

    第3坏

    同一时间,院办十九楼,院长办公室。

    夜色浓沉,远处堰山大桥灯火绚烂,宛若游龙。

    八点刚过,檐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,细雨缠绵,伴着暖橘的灯光,雨丝缥缈又迷离。

    这场春雨足足酝酿了好几个小时,眼下终于下了。

    春夜喜雨,空气被润湿,树木正在默默汲取水分,抽芽吐绿。

    春生来得悄无声息。

    百叶窗押了一条缝,冷风携裹细雨破窗而入,带进丝丝春天的气息。

    窗台处一左一右立着两盆薄荷,枝叶在凛凛春寒里摇曳。

    这间冷感十足的办公室,因为有了这点绿色,神奇地生出了希望和生机。

    男人坐在窗边,身上这件白大褂规整禁欲,纯净的颜色被晕暖的灯光灼染出一股暖调的黄。

    他的右手正端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,杯子里的白开水盛了一半,水汽氤氲在杯壁上,化成了一粒粒细小的水珠。

    很明显,这是一杯冷了很久的白开水,热气早已散尽,只留那么一丁点余温。

    头顶吊灯璀璨,柔和明亮的光束四处流散,填满整个空间。

    灯光打在他身上,居然没能将他沉寂的表情融化半分。

    这人是真的冷,身上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,让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。

    清浅的光线掉进他眸中,好似有人悄悄捉了一捧流萤养在水池里,闪闪发亮。

    “铃铃铃……”刺耳的铃声划破清冷无垠的春夜,突兀异常。

    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兀自响起,屏幕闪烁。

    他轻抬眼皮,瞟一眼屏幕。当即捞起手机接通电话。

    “喂,初尘?”手机贴在耳郭,微微发凉。

    电话那头是个同样年轻的男声,不紧不慢地灌进耳膜,“君岱,我找人替你问过了,说是南律师之前替一群农民工讨薪,官司打赢了。有几个开发商心有不甘,想报复她,今天就找了一群小混混到律所闹事。那群小混混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。”

    男人修长的手指紧贴着手机后盖,无意识地婆娑,淡声问:“谁这么不要命?”

    明明是最稀松平常的口气,可言语中流露出的狠厉却不容忽视。用最轻松的姿态说出了最狠的话。

    这就是夏君岱,越是不动声色,就越是狠厉。

    “友佳那几个不长眼的家伙。”

    “辛苦了初尘。”他安静听完,表情多了几分冷冽。

    “需要我出面吗?”

    “就不麻烦余大厅长了,好久没跟季检出去钓鱼了,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。”

    手机里沁出年轻男人爽朗的笑意,“你还别说你这前女友是真的刚,农民工的问题历来都是烫手的山芋,别的律师都不敢接。她不仅接了,官司还打得贼漂亮,为那些民工争取到了最大的赔偿。”

    男人不禁轻嗤一声,冷笑道:“她就是傻!”

    执业也有五年了,还跟个愣头青一样,接案子全凭喜好,不计得失,只看值不值。很多时候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弃之不顾。

    “南家的女儿,就算你不出手,南家人也有的是法子对付那群不长眼的家伙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点小事还犯不着南家人沾手,在堰山,我们夏家说了算!”

    接完电话,手机适时进来一条微信。

    男人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,查看——

    苏寒影:【师兄,南小姐那边没大碍,有我盯着,你就放心好了。】

    夏君岱:【知道了,谢谢!】

    苏寒影:【师兄,你和南小姐……】

    问题没问完,留了一半,夏君岱却心知肚明,小师妹是想问他和南絮的关系。

    男人手指微顿,久盯着屏幕,免不住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他和南絮是什么关系呢?

    夏君岱:【没有关系。】

    没错,他和南絮什么关系都没有!

    ***

    苏医生交代过,最好趁着麻药还在赶紧入睡。不然等到麻药的药效过了,她就很难再入睡了。

    南絮其实很想睡。今天一整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,件件糟心。她也很想好好睡一觉。睡着了,一切烦恼抛至脑后,什么都不去想。

    可惜她发现她根本睡不着。

    视线模糊不清,眼前黑黢黢的。

    她很疲倦,身心俱损的那种。可就是毫无睡意,思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清明。

    南絮做了五年律师,从助理律师做起,一点一点积累,慢慢成长,到如今双南的创始人,业内的金牌律师,她几乎每天都在熬夜。

    熬夜熬久了,生物钟自然形成了,短时内根本不可能扭转。

    按照往常,这个点她还在电脑前挑灯夜战,不是在查资料,就是在翻卷宗。

    麻药渐渐失去了药效,疼痛一丝一缕找上她,如影随形,纠缠不休。

    南絮慢慢有些扛不住。

    她痛觉神经敏感,从小就怕疼。平时擦破点皮都会疼得龇牙咧嘴。

    她一抽一抽的,忍不住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呜鸣。

    夜阑人静,也因为南絮看不见,置身黑暗,所以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。

    她的听觉神经似乎都变得敏感了起来,病房里只隐约可见均匀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堂姐南柳已经睡着了。

    这一天下来,发生了太多事情,先是小混混到律所闹事,接着南絮又负伤,紧急入院,然后手术……

    这一桩桩,一件件,南柳跟着忙前忙后,神经紧绷,早已精疲力尽。她陪床陪到后面实在架不住瞌睡虫侵袭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屋外长雨不止,雨声澜澜。风里都带着一股清爽的水汽。

    雨声伴着呼吸声,南絮有些出神。

    太疼了,眼睛一抽一抽的疼。带起了全身的痛觉神经,身体上下,每一块骨头,每一片皮肤似乎都会疼。

    她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意识也慢慢开始涣散……

    苏医生说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去找她拿止痛药。她还先扛着一阵看看。

    不过她好像就快扛不住了。

    眼前有无数晕眩感,她好像睡着了,也开始做梦了。

    梦里总有个小娃娃一直追在她身后,甜甜地喊她“姐姐”……

    一只橘猫乖巧地趴在窗台处,蓝色的眼睛亮得发光,仿佛一团漩涡,深不见底。

    小娃娃,女人,橘猫,画面来回切换。

    梦境浮浮沉沉,她置身其中,几乎无力挣脱。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拼命拽她,要将她拽入无尽的深渊。

    南絮哭了,眼角悄然滑出几滴眼泪。

    她抬手去擦掉。指腹悄无声息地划过眼底的泪痣,泪水冰凉透骨。

    南絮这颗泪痣并非生来就有,而是后来才长出来的。她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哭得太多,才长出了这颗泪痣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推开,有医生进来了。

    南絮看不见,但是她听到了开门声。

    “苏医生……我疼……”她以为是她的管床大夫苏医生。

    她嗓音嘶哑,脸色有些发白。

    “哪里疼?”出人意料的,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,低沉中透着一点嘶哑,像极了刀片划过磨砂发出的细微声响,质感醇厚。

    也有点像古寺里的钟声,冗长又深醇。

    熟悉的,让人过耳不忘的声音。

    南絮一下子就听出来了,是白天在急诊大厅遇到的那个男医生!

    她霎时间就清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已经站在了她的病床边,低头看着她。

    黑暗里他的双眸明亮深邃,炯炯有神,嵌满流萤。深谙的眼底仿佛有星辰大海。

    可惜南絮看不到。

    她探出右手,一把拽住男医生的白大褂袖口,迫切地问: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男人倏然一震,呼吸凝滞,瞬间僵在原地。

    他退开两步,努力维持着理智,声音沉稳,“哪里疼?”

    “眼睛疼……脑袋也疼……哪里都疼……”她小嘴撅起,呜咽着,声音软趴趴的,模样可怜又无助。

    夏君岱胸腔狠狠一抽,仿佛被人当头一棒,重重敲在心口,一阵钝痛。

   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哑声道:“我给你开止痛药。”

    视线落在那只瘦白的手上,窗外灯火飘进来,她手背上的那点皮肤沾了点光,近乎透明,莹白如玉。

    视线再上移,她巴掌大的小脸早已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,表情相当痛苦。

    脸皱成这样,看来真是疼得不行了。